一对父子明明只隔十步而已,但一个眼中只有另一个儿子,另一个的目光也望向他方,漠然得还不如陌生人。

    一屋子的狼藉中,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会有火气冲天。

    见他对自己的话仿若未闻一般,沈至清虽并未再与他计较,但语气里的嫌恶却愈加明显了:“当年若非是你,暮儿怎会落得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今他发了癫,连终身大事都要与我作对,你当如何?”

    即便连裴容也能听得出来,他虽是指责之意,但其实是质问沈寒如何应对,总归还是担心沈暮的前程。

    沈寒终于开口了,目光仍望着外面,比起沈至清对自己毫不掩饰的不耐与厌恶,他的语气平静而无澜:“二弟如今能保住性命便已然不易,父亲又何必还要强求过多……”

    他的话音还未落,便听“啪”地一声,却是沈至清猛地拍了桌子一巴掌。

    饶是已然被气得脸色青白,但他却还是不肯看沈寒一眼,只怒斥道:“依你的意思,便是要暮儿此生得过且过,以这一身残躯苟且一生吗?”

    “不然呢?”沈寒缓缓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冷静问道,“难道父亲还以为他是曾经那个完美无缺的沈家二公子吗?您都痴心妄想了这么多年,何时能收一收?”

    “你这逆子!”许是察觉到了对方挑衅的目光,沈至清也蓦地转过了身,颤着手指着沈寒道骂道,“暮儿是被你害成如此模样的,为何你竟连对他的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早知你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

    沈寒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接着他的话道:“你便宁愿我死在外面,也不会让我回来,如此二弟也不会落得落得如今境地,他早就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你也早就能安享天伦之乐了……”

    顿了一顿后,他又自嘲般轻轻扯了扯唇角,道:“这番话我都听了不知多少遍,都快能倒背如流了,难道父亲就没有别的话能拿来骂我的吗?”

    沈至清瞪着他,满脸的怒气越来越盛。

    “若是父亲还想让二弟多活些日子,那便最好依着他些,”见对方怒而不言,沈寒的眸底似乎掠过一丝无奈,但声音听起来却仍如方才那般毫无半点情绪,“他对你言听计从了近二十年,只需你依他这一次,难道要不行吗?”

    “这是他的终身大事!”沈至清并无半点退让之意,语气强硬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

    沈寒毫不迟疑地反问他道:“那究竟是沈家的儿媳要紧,还是二弟的性命要紧?”

    “你莫要再提暮儿性命!”沈至清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这么多年,他每次发癫不是命在旦夕,可哪一次没有熬过去?我的暮儿福大命大,哪怕是被你这个扫帚星拖累,也定会逢凶化吉!”

    听到“扫帚星”三个字,沈寒似是目光一滞,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站起身来,平静道:“若是父亲想要拿二弟的福气与性命来做赌注,我也无话可说。”

    言罢,他对沈至清淡淡地行了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暮儿能有今日都要拜你所赐,你莫要以为这件事你可以撒手不管,他与袁家的亲事不可能退,也绝不能退,”沈至清并未拦他,但还是在他踏出门口时抬声怒道,“只要你一日还活着,只要暮儿一刻不曾改变心意,你给我记着,你便是我沈家的不肖子孙!”

    沈寒的双脚顿了一瞬,眸子微微缩了缩,语气依然淡然道:“这晋安城谁人不知我一直便是沈家的不肖子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