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自医25

    出了门,远远望着,那聚堂灯火通明,上面的塔层隐没在夜色里,却比夜更黑暗深重,轮廓若隐若现。

    下了一层,便见一个赤膊青年,体格雄壮非常,八尺来高,大臂肌肉有力地鼓胀,犹如石雕。他从底层拉扯出一头通体乌黑的公牛,候在楼底。见到他们下来,就牵着牛,紧跟而来。

    聚堂里,火塘正烈烈地烧着,周围几条板凳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侗族老人,正出神地望着烟雾,一语不发。那牛被引进堂内,拴在一根柱上。

    烟气腾腾,呛人眼目。苏逾白抬头去看堂顶,果然没有内层,房梁交错着搭上去,一层一层越靠越紧,如同蛛网。火光牵连着影子,便在那梁上起伏摇曳地跳舞。一闪,一闪,梁上雕花便时不时照现出来,很快又没入阴影中。

    最顶上太高了,黑洞洞的,完全瞧不清楚。

    檐下满满地挂着辣椒与苞谷,血红澄黄。德全老爹正坐在火前,看见他们,沉默地站起身来,佝偻着背,拍了拍手。

    牵牛的汉子当即走到火塘前,抱住一根梁木。他一足踏上去,发出咔地沉重一声。这才叫人注意到不同寻常。那根木头中,原来插着一条条细短的横木,贯穿两侧,以作手攀脚蹬。这竟是一架蜈蚣梯,一直连通到顶上去。

    那汉子体格健壮,身形却灵活,速度也快。不多时,他的身影便陷入顶上那照不见的黑暗中。又过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形。若非那“咔,咔,咔”的声音依然单调而微弱地响着,只叫人疑心他被个无底洞吞了进去。

    终于,上面传来一声不同的响动,闷闷地,好像身体撞进了某块木板,数息之后,几蓬灰尘才慢慢悠悠地飘了下来。

    坐在火塘边的老人们,皱着眉头,挥着手,将灰尘赶出去,不让它们落进火里。其中几个人,缓缓地仰起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面往上望着。

    他们在等着什么,烟雾里,老而浑浊的眼睛里燃着一丝丝的暗火。

    “轰!嗡——”

    那顶上忽地传来一声巨响,如同雷声大鸣,滚滚而落,震得人气血翻涌。

    是鼓声。

    那上面有一口鼓!

    苏逾白即刻便判断出来了。而旁边一双手已经紧紧地压上他耳朵,骨节硌得他生疼,扭头去看,伏肆那冰凉的银面具几乎都贴到他脖子上了。

    “轰——轰——轰!”

    一声未毕,一声又起!这声响,把寂静的空气当即便就撞裂了,火塘里,火焰噗噗地跳动,急躁地扭动尖叫着。这声响好似千万块石头,从这塔顶抛出来,流星一样,一往无前地向四方飞掷而去,落地便砸出一个大坑,将整个夜眠中的寨子尽数惊醒!

    梁木微微地抖动着,而那声音还在继续。暗卫身上淡而冷的血腥气缓缓流进苏逾白鼻腔里,翻涌上来,渐渐盖住其余的所有气味。指尖扣在发间,是冰的,掌心却略带些低凉的温热,还有一点点柔软,紧紧贴在脸颊上。

    他一时有些目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