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却不依不饶,“朕清醒得很,不如你昔年踏入虚迷幻境时糊涂。杨戬,你那日含糊其辞,朕到现在都没能参透,你不如说得明白些,你到底……”

    “确如陛下所想。”杨戬明白玉帝在拿虚迷幻境一事要挟他,要他安分守己,要他恪守臣子本分,不逾矩不逾规,可他生平最烦恶旁人要挟他,特别是触他逆鳞虚颈之事,饶是触怒圣威也无法与之相比,故而他开门见山,抛却虚与委蛇之态,道:“您要小神与沉香互为要挟也好,意欲鸟尽弓藏也罢,陛下若觉得小神有悖伦常,难当大任,自可废黜小神,小神在真君神殿等着陛下的贬谪圣旨。”

    说罢,他放低姿态,朝玉帝拱手作揖,道:“小神失言,望陛下恕罪。时辰不早了,小神尚有公事处理,先告退了。”话音落下,没等玉帝示意,他便拂袖而去,还没走到泉池边,身后桌椅倒塌的刺耳声音便清楚传入耳中,他侧瞥一眼,并未停下脚步。

    玉帝从前很少试探杨戬,才会在很久之后才发觉他的狼子野心,但入阁登坛,强者得之,智者稳之,狡者越之,而司法天神之位,非杨戬莫属,这三界中,无人能与杨戬分庭抗礼。或许他一手栽培的沉香也乃盖世奇才,论文论武皆能望其项背,可他并不能代替杨戬去做那三界的执法者,他心慈手软,行事光明磊落,不如杨戬剑戟森森,更不如他心狠手辣。

    是啊,这世上没有人能顶替杨戬,所以他才有恃无恐。他执法度,好比帝坐高堂,一旦随意更替,便是徒惹祸端。

    玉帝也知,杨戬并不是喜怒无常的人,更不是容易被旁人左右的人,他不过是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要挟谁都会,鱼死网破也是易事,不过拼个胆量,而杨戬最不缺的就是胆量,若有人挑战他底线时不涉及三圣母和沉香,他不会有半分顾虑,可偏偏……

    玉帝眯眼轻笑,叹道,偏偏涉及沉香啊……

    此时瑶池外,杨戬召来值官问话,那值官赶忙整理袖袍,行礼道:“奴才参见真君,真君有何事吩咐?”

    “兔儿神今日有何要事,要劳烦陛下出面?”

    值官如实道:“兔儿神?哦——启禀真君,兔儿神今日并未拜谒陛下,您是不是弄错了?”

    杨戬点头道:“应该是我记错了。”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值官,值官立刻会意,道:“奴才该死,挡住了真君的路。”说罢侧身让开,“耽搁真君时间了,真君慢走。”

    杨戬淡淡一笑,颔首回应后打道回府,他传来哮天犬和梅山兄弟议事,当即下了法旨,以渎职之罪撤了郁垒神荼的职,把他们扔到地府看大门去了,推卸责任罪加一等,但念在他们劳苦功高,他便没追究,地府的风气确实该好好整改一番,管理者一味懈怠惫懒,只懂治标不懂治本,下属好逸恶劳,偎慵堕懒,同一个问题周而复始,三番五次地出现,迟早累积成滔天祸端,至于桃止山鬼门关的管辖,自有旁人顶替,待刑期结束,他们若有能力拿回神位,则官复原职。

    “老四,老六,你们去查查,近日神殿内可有异常,动静不要太大。”

    姚公麟和直健得令去办,其余四人也各自因公下界,只剩下哮天犬留在殿中。

    三尖两刃刀置于兰锜上,明亮灯火将其照耀得熠熠生辉,难辨初色,杨戬手执朱笔,落下几笔后颇为头疼地阖目静坐,许久,道:“沉香去哪里了?”他以往回府沉香总是第一个迎上来,今日却久不见他人影,定然是出门了。

    “四将军一早来把沉香接走了,说是去了将武阁切磋。”

    “你去把沉香接回来,我今日要问他书。”

    “是。”

    这边哮天犬驾云而去,再看那边天庭练兵校场——将武阁,天兵天将列队整齐,身穿甲胄佩戴武器,于不同场地操练,或持兵或负重。点将台上,贞英一手捧花名册,与沉香说话,逆天鹰则守在一旁。说来这二人昨日还势同水火,今日怎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其实他俩根本谈不上仇恨,灵霄宝殿一事不过是贞英想挫一挫沉香的锐气,再试探他功力几何,自古英雄出少年,江山代有才人出,她战败于人前虽然惭愧,但强者即会惺惺相惜,贞英自然也不例外,这不,她前不久才去华山拜访过三圣母夫妻俩,又告假去补上了小外甥的见面礼,为此还被玉帝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今儿一大早,贞英跑到玉宸府没找到沉香,一问才知这胎毛未退的小屁孩儿还跟他亲舅舅住在一块儿呢,眼瞧着杨戬又被玉帝扣在瑶池,她这才畅通无阻地把人掳走,一路来到这将武阁。二人洽谈了很久,贞英才知沉香从未对她心生怨怼,反而袒露仰慕之情,更说那日战胜仅是侥幸,是非成败古往今来起伏不定,请她莫要怪罪他的失礼,一向口若悬河的贞英真是无话可说了,究竟是何人失礼,又是何人该怪罪她心知肚明,她自诩长辈,却不知沉香竟会如此直白地给她台阶下,那她再不下就真对不起他了。而她再看沉香,只知这哪是什么年少成名狂妄自大的纨绔?就是个坦坦荡荡、心如赤子的正人君子,甚至还有些单纯。

    一种看破世事,却仍信池有净水、山有善虎的单纯。

    沉香环顾四周,突然发问:“将士们骑射力速都练得不错,只是我看他们怎么不习排兵布阵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