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道:“村口进去有三条小路,黑灯瞎火没太看清,明早再说。”

    物资分配完毕,屈樱拿着彭彭那一份要给他送去,千梧等她走了才叫道:“钟离。”

    钟离冶在门口回头,“嗯?”

    “有事要问你。”江沉走到他身边,伸手推上门,把他挡在门里。

    钟离冶有些惊讶,“怎么了?什么事一定要今晚问?”

    “你不是法医。”千梧平静地审视着他,“剥皮剜目,掂灰知骨,你是医生,而且是有丰富急救经验,也上惯大手术台的医生。”

    狭小的房间里寂静了许久,钟离冶忽然垂眸笑出声,“你俩怎么了?剥皮剜目,掂灰知骨,这不更是法医的能耐?”

    “法医没有这能耐。”江沉盯着他,“法医的职业本领在于检验,医生才擅长操刀。上次彭彭受伤,我们都能看出你很不愿意帮忙,或许是心里有应激,翻药箱时手还哆嗦着,但一旦给他缝合起来,又快又稳,这不是刻进骨子里的职业素养是什么?”

    钟离冶闻言垂眸微笑,烛光摇曳,斯文的气质却仿佛在逐渐分崩离析,他抬手抚上额头,指尖轻轻打着颤。

    “彭彭跟你们说什么了?”他空洞地深呼吸,低声道:“昨晚我喝醉,和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瞧不起我,是不是?转头也告诉你们了?”

    千梧和江沉对视一眼,江沉道:“他没说太细,所以我们想听你解释。”

    “彭彭挺有正义感的。”钟离冶无力笑笑,他拉过旁边的小马扎跌坐下去,垂头无力道:“没错,那是一个一念之间。那一刀就挨着大血管,那天我值班,他冲进来不让我惊动任何人,让我悄悄给他把刀拔了。我太慌了,局麻针尖都抵在他肉上那一瞬间才想起来他对利多卡因过敏。”

    钟离冶嗓音嘶哑,手指抓进发间,佝身剧烈地颤抖着,“针头就抵在他身上,他呼吸时那把刀会不断下移,大血管已经要破了,我整个人都在发抖。原本就来不及准备无菌环境,他又不让喊人,不麻醉他可能休克,休克一样会死,只是概率稍微小了一点。但只要他死了,很多人的痛苦都结束了,我……”

    千梧后脊梁阴森森地发寒,他盯着屈膝蜷缩起来的男人,冷声道:“你打了会让他过敏的麻醉剂,或者说,你杀了他。”

    “我违背了医生的道德。”钟离冶忽然痛哭出声,“同事们都说那是一起无法避免的事故,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对利多卡因过敏,那个情势下忘记皮试是很正常的,但我自己心里知道不是,我的手术刀变成了杀人刀,是我杀了他!”

    江沉一直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真的叫钟离冶吗?”

    男人颤抖了一下,过许久他才哑声道:“是之后改的名。”

    “原名叫什么?”

    钟离冶怆然苦笑,“或许你听过,钟离是个复姓,也是我的本名,我原本姓钟,我叫钟理。”

    这两个字落下,千梧一下子站了起来。

    江沉声音依旧平静,“原来如此。帝国最年轻有名的一把手术刀。你老师四年前还为我父亲车祸抢救过,可惜,他也没能留下我父亲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