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妈妈踩着小碎步,端着一杯自制的冰咖啡,弯腰轻轻地递到老师面前,随后她转身坐在了我的身边,嘴角微微上扬,风轻云淡地说道:“我们家郝然适应能力很强。之前也换了几所学校,都很快适应了,而且整体表现都不错呢。”

    我一愣,继而心里一声冷笑。大人的谎言,真的是信手拈来。是谁每次因为我不能及时适应新学校在家里暴跳如雷又愁眉苦脸的?

    “说来我算是个幸福的妈妈,两个孩子都不需要我太操心。老师您也知道我家姐姐雨欣,很自律,而且有计划,整个暑假都是她自己提前做好了课程,每天有序地进行和完成。这不,刚开学没多久,她又制定好了整个学期的学习目标。”

    哈,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妈妈想要夸的是姐姐,而我只是一个铺垫而已。莫名,我心头涌上一种熟悉的悲凉。最近一年多,妈妈总是拿我和姐姐作比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加突显出她有多重视我,总能及时又敏锐地发现我的不足。

    想到这,我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情绪这只小怪兽又开始在我的身体里兴风作浪了。说来也奇怪,近段时间,我变得很是暴躁,情绪说来就来,就像六月的天气。特别是面对妈妈,总要和她杠上几句,内心才舒坦。但每每怼过之后,内心又会产生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这种分裂的感觉真要命!

    妈妈显然没有发现我的变化,她依然沉浸在怎么和面前这位老师对话。现在她正欠起身子,把车厘子往杨老师这里推了推,柔声道:“老师,您快吃点水果,这车厘子很新鲜,昨晚雨欣爸爸刚刚空运带回来的。”

    杨老师恰到好处地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一颗饱满的车厘子,轻轻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就像在品味妈妈刚刚说的话。

    “咦,雨欣不在家呀?”

    杨老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了姐姐身上。我猛地抬头,发现她的嘴角有车厘子血红色的汁液溢出。

    “雨欣呀,她去钢琴老师家了。本来她知道老师您要来,想说今天请假一次,要见见老师,但她钢琴老师不同意她请假,因为下周就要十级考试了。”

    妈妈满面春风地回应。她就是这样,每每说到姐姐,那种自豪直接荡漾在脸上,从不掩饰。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姐姐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也是妈妈最值得炫耀的谈资。

    “哦,”杨老师拖了个长音,“我也好久没见她了。她预初去了新的学校,一切都好吧?”

    “嗯,挺好的呢。”妈妈身子微微朝前倾,眼睛发亮,“说真的,还多亏杨老师您之前的栽培呢。这不,这次期末考试,又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三呢。如果当初不是您这样照顾和鼓励她,这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优秀的成绩呢?”

    此刻,我真想关上自己的耳朵,不想听到这些成年人刻意裹上糖衣的言语。我一直想不通,成年人的世界为什么总喜欢给自己的言语化妆,甚至有时候还画得面目全非?就如妈妈,她在讲这些话的时候,不会脸红心跳,觉得自己虚伪得恶心吗?

    不会,她当然不会!

    因为我太懂她了。这些话与其说是在拍老师的马屁,还不如是间接地说给我听的。她这种一箭双雕的鬼把戏,我早就看穿了。此刻,不用我抬头,我都知道妈妈的目光一定在我的身上瞥了一下。我假装没发现,继续低垂着眼睑,玩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那纤细修长的十根手指头被我剪得光秃秃的,指甲处有明显撕扯过的痕迹,皮肤红润润的,都是刚刚生出的新肌肤。突然我发现中指指甲处有一根小小的肉刺,顽强地翘着。我抬起右手,放在唇边,用牙齿紧紧地咬住这小小的肉刺,用力一扯,中指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嘴里跑进些许的血腥味。

    看着撕扯过后中指上那小小的一条血痕,我表示很满意。紧接着,我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不遗漏一丝的血腥味,右手大拇指快速地揉搓中指破损的地方,这种痛和爽并存的感觉,让我的内心有了些许的氧气。

    “哇,”杨老师夸张地低呼一声,“雨欣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优秀了,当时在我班级.......”老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就收住了话语,话题瞬间转移到了我身上。

    “郝然,我看你之前整体的学习成绩都不错,特别是语文,是不是平时喜欢阅读呢?”

    这又是个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