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安吉长公主府。

    后院,安吉长公主脸色铁青,指着案上明显是下人抄录进来的一首七绝喝问:“这到底是打哪里传出来的?!”

    被她斥问的是长公主府的长史邵远,他跟随安吉已经很有些年,向来沉默精干,很受器重,很少会在安吉跟前没脸。今日被安吉忽然喊过来大骂一顿才问话,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只扫了那七绝一眼就知道是自己这两日在外面听到的那首了,接的是“驱除北戎,使我同袍瞑目、百姓得安”那日酒令最末者莫彬蔚的:“斯人去时乘青岚,芝草芳蕙自傲寒。屈子昔时绝汩罗,事王如何惧黄泉!”这首七绝头一句就引了霍照玉庶弟霍沉渊的事迹,当年霍沉渊愤懑于魏桓宗昏庸透顶,冤杀其师卫煜不说,更是骇然听闻的下旨采用“菹醢”之刑!因而霍沉渊将父母亲长托付同门师兄弟后,于卫煜下葬当日,在恩师碑前朗读悼文后触碑而死……

    当日霍沉渊所读的悼文里,末了一句就是“食魏粟作此歌兮,与芳魂同乘青岚”!

    而第二句也与霍沉渊的那篇悼文有关,“悲杂艾之盈朝兮,贬蕙茝与幽兰”,这是霍沉渊的感慨,也是他的愤怒。

    自古以来,“蕙茝”、“幽兰”、“芝草”,都是用来形容良臣节士的……

    第三句更是直白的拿殉国的屈原来比较,第四句是索性挑明了心迹,侍奉君上是不惧黄泉的!

    这首诗打着霍照玉的名头流传于坊间,岂不是说霍照玉有了殉魏之心?霍照玉要是否认,有霍沉渊在前,他是肯定没脸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是,没脸事小——霍照玉要只是个寻常世家子弟,他厚着脸皮不顾这诗里的嘲讽硬是顺应局势,也就是霍家跟着丢脸。反正就像刘希寻自嘲的那样,哪个名门没点儿瞒不住的龌龊事?反正只要根基在,早晚能把脸面挣回来!

    但霍照玉是大魏的驸马。

    他的妻子,是大魏如今仅存的金枝玉叶之一。

    他的孩子,都带着大魏皇室的血脉。

    新朝若是宽恕了他对于大魏的“忠心”,那其他人呢?

    从来新朝对于旧朝的清洗都是最无情最彻底的,鲜少会出现春风化雨的温柔。

    原因很简单,放过一个容易,但因此让其他效仿者有了勇气,更多反对者、更多的眷恋前朝者站出来,新生的稚嫩的皇朝如何承受得住?

    而且,霍照玉已经得罪了青州苏与西凉沈……等等!西凉沈?

    邵远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在听到这首诗乃是霍照玉所作的谣言就后立刻派人四处打听,但始终没有消息云云……安吉长公主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定王后现在在何处?”

    “已经回京畿了,在玉竹镇。”邵远一怔,下意识道。

    “备车,本宫要去拜访她。”安吉点了下头,又吩咐,“给佳儿换身衣裳,本宫要带他一起去!”

    邵远忙道:“这样不及投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