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飞溅三尺,不但被霍沉渊触碑自尽前丢下的悼文上顷刻血染当场,甚至左近之人,无一不血染襟袖、惊骇莫名!

    霍家家主伸出想挽住儿子的手一空,心中亦空,再见此景,只觉喉头一甜,当场呕血昏厥!……到这时候,众多宾客方醒悟过来,霍沉渊所谓“食魏粟作此歌兮,与芳魂同乘青岚”,不仅仅是说将这篇悼文随卫煜同乘青岚,却是他早在写这篇悼文时,就有了在恩师墓前自尽的决定!

    而霍沉渊求死之念是如此坚决,以至于他的尸身足足收殓了三日才勉强寻齐。如今棺椁里的身体,仍旧是只能看而不能触碰,以免再度毁坏。

    顾夫人当日送丈夫与庶子出门去吊唁,却哪里想到这样的结果?

    她本以为,虽然霍沉渊与卫煜情如父子,但最多也就是在中途哭得悲痛欲绝些,最坏的可能也就是回来之后大病一场。甚至她在卫家出殡前一晚,还叮嘱过丈夫,途中看着些霍沉渊——而因为霍沉渊自幼给父母的印象都是安安静静,从不惹事生非,温驯到了经常被人遗忘,是以霍家家主固然答应了,可真正出了门,却也没怎么在意……

    现在这么一死一病回来,顾夫人初闻时简直要疯了!

    霍沉渊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却是顾夫人亲自抚养长大的,顾夫人并非嫉妒之人,再加上膝下子女少,养了这么多年,老实说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了。

    想她十几年来嘘寒问暖、用心良苦,好容易盼到三个孩子都有了归宿——正是坐等抱孙儿孙女的时候,结果长孙随父母远在外地,至今不得见也就罢了,次子尚未把未婚妻娶过门竟然就没了!

    顾夫人这四日完全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身边有人无人、都是些什么人……等这回她扶着棺椁哭昏过去,再次醒来时,才发现榻边侍奉自己的,除了闻讯赶回来的女儿霍清泠外,还有一人竟是卫长嬴。

    “卫夫人?”顾夫人呆呆的望了卫长嬴片刻,才哑着嗓子,茫然的问,“您如何在这里?”

    “顾夫人您太客气了,您是六弟妹的母亲,叫我长嬴便好。”卫长嬴低声道,“您哭了太久,嗓子伤了,且先别说话,喝碗汤罢。”

    说着,从旁边高案上倒扣的罩子下,取了一碗尚且冒着热气的汤来,内中有明显的药味。

    说是回来侍奉父母,但实际上同样被打击得不轻,此刻尚且有点魂不守舍的霍清泠,待顾夫人喝了两口汤才回了神,道:“三嫂是带黄姑姑来的,这汤,是黄姑姑亲手熬的,父亲那里也有。”

    卫长嬴叹了口气,道:“早上母亲也来过了,但您那时候正伤心着,想是没注意。安吉公主殿下跟驸马不在帝都,六弟妹这会也是伤心坏了。您跟霍叔父眼下都不太好,母亲就让我留下来,一来陪六弟妹,二来给您府上搭把手。”

    顿了一顿,她低声道,“说来也是我当年年少轻狂不晓事,错牵了您家大公子的红线。否则如今您有长媳侍奉膝下……算了,不说了。”

    卫长嬴喂着心思仍旧迷惘、完全听不进她的话的顾夫人喝完汤,又劝她吃点心。

    只是顾夫人实在吃不下了,若非哭泣过多以至于口渴,她实际上连汤都不想喝。卫长嬴劝了一阵见她确实不肯,也就不再勉强,收拾了下,叫使女拿下去,道:“辰光不早了,夫人您这两日都没睡好,现在要不要先安置会子?”

    顾夫人闭目片刻,才恢复了些清明,哑着嗓子问:“前头……?”

    “前头那边,周夫人在看着。”这个周夫人,是顾夫人的妯娌,卫长嬴沉吟了下,才道,“几位霍小公子也在。”

    霍沉渊都还没成亲,自然没有子孙替他守灵,这种情况当然是侄子们来代替子女的位置了。原本应该是他的嫡兄霍照玉跟安吉公主的儿子,不过这三人如今都不在帝都。是以就是堂兄们的孩子来了。顾夫人听到霍小公子,想到庶子定了阀阅嫡女,却还没娶成就先过世了——要是意外她也就认了,权当自己命不好,可这孩子,他怎么就这么傻呢?

    这朝野上下,被大魏锦衣玉食的养着的,难道就他一个吗?怎么数也轮不着他是最富贵的那一个——一个小小的世家庶子,那许多权臣大佬难道看得不比他更清楚?可他们都不在乎,你一个人在乎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