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步履徐徐,顶一裘帽盖住头脸。一彳一亍间,眼神时不时得扫视着晋营的一切布施。来到大帐,轻轻解下狐裘兜帽,帐内烛火倏然一晃。近十年的塞北风沙在她眉间刻下纹路,怀中熟睡的稚子却宛若当年晋阳城头折柳相赠的小郡主重生。

    “非要斩尽杀绝不可么?”

    李萱进门的第一句话,便好似一击重击。

    嵇昀假意无动于衷,转过身背对着李萱,眼睛盯着案上舆图,手中狼毫朱砂正点在山海关外。

    “你要我放过耶律德光?”

    嵇昀身体不动,只将头转过一半来。

    二人四目相对,李萱眼神刚毅。

    “是求你放过我和我的家人。”

    她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横在喉间。

    “你若继续进军,就请将我的头颅连同你战胜的荣耀,一并带回晋阳吧。”说着便即动手,想不到她自刎的动作竟也似那夜杀死婢女时一样地干脆利落。

    千钧一发之际,嵇昀急将手中毫笔掷出,铮的一声将短刀击落,随后对李萱坦白:“其实晋王已经下诏,保持两国原有疆界,罢兵休战。”

    说到这儿,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他还是很惦念你的。”

    李萱泪眼婆娑,可她对兄长和故土的爱意早似那日晋阳城下满是欺骗的一箭,飞去了无踪迹,又岂是如今尚能缝补的。

    转头天晴风静,良辰吉日。

    和书摆在契丹王帐的案头,耶律德光放下了笔,抽出了刀,一下子将玉案劈碎。

    两军阵前,使者互换了和书,约定永不相侵。

    “二十年后再决生死!”

    望着晋军远去的尘土,耶律德光暗暗发誓。

    身旁的王妃挽着可汗的胳膊,轻轻捋顺他胸前被风吹起的裘毛。

    幼子躺在婢女怀里,手中弄耍着一窜雪白到刺眼的东珠,那是他母亲昔时的嫁妆。

    关外黄沙卷过地红裙,恍若当年出塞时的漫天霞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