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逸尘挽弓搭箭,在弓弦震颤中,箭羽射向斐云,他缓缓收起手上的弓,面上满不在意,转而对着耶律略抱歉一笑:“有些偏了。”

    耶律略目光沉沉,卫逸尘曾是草原上的射雕手,百发百中,不至于准头这么差。

    他总觉得这男人或许是故意放走了斐云,可眼下战场上乱作一团,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深究此事。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的危机,保住粮草。

    事实上,那个放走斐云的女子正是卫逸尘的阿娘。

    自幼时起,阿娘便与匈奴女子的模样有些不同,匈奴女子大多膀大腰圆,因长期的草原生活,皮肤有些粗糙,两颊时常带着高原红。

    可他的阿娘却长得柔柔弱弱,身材纤细娇小,就像是一朵娇嫩的杏花,格格不入地开在粗犷的漠北之地。

    卫逸尘直到懂事的年纪,才知晓其中缘由,原来,阿娘是南疆部落的女子。

    南疆生性不好战,一直蜗居在那片狭小的地界上,安心过着自己的日子。不过随着时日渐长,南疆人口渐多,土地愈发显得稀缺,资源的争夺迫在眉睫。

    南疆凭自身力量难以与晏国抗衡,于是就把目光投向了北疆的匈奴,北疆同晏国斗争了百年之久,双方一拍即合,企图联合起来瓜分晏国土地,获取所需资源。

    为表诚意,南疆部落便派出了圣女远嫁至北疆,卫逸尘的娘,便是这位圣女。她是在北疆活了下来,却无时无刻不处在匈奴人的监视之下。

    哪怕后来生下了卫逸尘,情况也并未好转多少。待卫逸尘渐渐长开,匈奴人发现他大多继承了汉人的样貌,眉眼间透着几分中原人的神韵,于是便想出了让他潜入晏国内部当细作的主意。

    卫逸尘的良好表现,终于让他娘在匈奴部落中的身份地位有所提升,不再像从前那般完全受人桎梏,获得了些自由活动的权利。

    但做细作谈何容易,其间要忍受各种各样的磨难。

    卫逸尘左肋那道蜈蚣状的疤痕是十二岁那年,为取信漠北士兵,作为战乱遗孤演苦情戏时留下的。

    肩头的窟窿,是十四岁那年,为千夫长挡箭的伤疤。

    腰腹间的刀伤,是十六岁那年,故意接近斐云,假意讨好时,卖给敌人的破绽。

    细作,满身都是交错的新旧伤痕。

    一直以来,卫逸尘都被灌输着晏国是敌人的观念,正是因为晏国的压迫,草原上的人才吃不饱饭。在漠北待的久了,真正身处其中,他才惊觉,漠北的百姓也同样深陷苦难。

    连年的战役,让这里民不聊生。

    也会有饥荒笼罩的时候,饿殍遍野;也会有因战争而家破人亡的孩子,孤苦伶仃;也会有刚出生就被遗弃,等待死亡的婴儿;也会有只能在绝望中等生命终结的老人,老无所依。

    无数悲惨的人生在他眼前一一展开,让他心生动摇,他或许不该那般憎恨晏国,可无奈,阿娘还在草原上活着,他唯有成为匈奴手中的利刃,才能护阿娘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