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一双儿女还好,提了只听得那老人重重一哼:“哼,别和我提那两个不孝子,老娘瞎了眼,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卷了老娘的钱财跑路,跑到城里买大宅子去了!”

    这……

    屋子内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养了这么一对狼心狗肺的东西,老人家的晚年该是何等凄凉。

    刘烟儿一颗炽热的心凉得透透的,老师傅都瞎了眼,还怎么教她?今儿回去算了,有在这浪费时间的功夫,不如回去绣朵花,再找找其他名家大师。

    这般想着,她频频向众人使眼色,示意赶紧离开。可她眼睛都快抽筋了,才发现屋子里没有人搭理自己。

    “怎么不说话?怜悯我?”床上身形枯槁的老人突然直挺挺地坐立起来,“不需要!我这辈子活得快活的很,当过贵小姐的绣娘,在官家吃香的喝辣的;当过布庄的女夫子,手下教导着数十号人,个个管我叫师傅;我绣出的布样,有一回还进了宫,得了娘娘称赞!”

    阮一一瞧出老人面上的激动,赶忙上前几步,轻声安抚道:“张大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有人托我送东西给您。”

    她将贾玉珠给自己的香囊递上前,放在那干枯的掌心里。

    张氏的眼睛虽是见不着了,手中的触感却是还在的。她颤抖着双手,摸索着香囊,手指触碰到熟悉的绣纹,又摸到里头的碎银子,突然,一滴浑浊的泪从她深陷的眼窝中滚落下来:“那孩子还记着我呐……我不过是帮着她躲了罪,可落入那腌臜地,还不如当初一了百了死了去,我有愧。”

    “她不怨你。”

    张氏哭着哭着,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有些刺耳:“好好好,好一个不怨!贵小姐落入风尘地不怨我这个老婆子,放在心肝里疼的儿女却怨我没能给他们荣华富贵!我这辈子所有的钱都给他们了,他们还要怎样,还要怎样!”

    这会子,就连刘烟儿也不敢打眼色了。

    笑声停了。

    张氏的语调渐渐平和下来,仿若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你们给我做顿饭,有菜有肉,让我填饱肚子,我送你们一件东西。”

    她眼睛瞎了,最近一段时间饿得狠了,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吃进嘴里去,甜了咸了辣了,都咽下去,只为留着一条命。

    可这条命留着又能如何?走之前,做个饱死鬼也好。

    秋月得了自家小姐的眼神示意,立刻转身,一路小跑着回去,正赶上饭食的点儿,拨了些米饭、肉食、蔬菜,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碗,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前后不过才一小会儿的功夫。

    张氏闻见饭菜的香气,哪还顾得上什么吃相,统统喂进肚子里去,这才觉得胃里有了舒坦劲儿。

    谁也没瞧不起眼前这位狼吞虎咽的老人家,也没觉着老人家能给出什么好东西,屋内一片狼藉,值钱的玩意都被那两人扣下带走了。

    “我看不见,你们去房梁上,有一块黄布裹着的书,里头记录了我毕生的技艺,我送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