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不知。”

    心里头已经做好了殒命的准备,代青的话匣子反倒像是被打开了,人之将死,死前总要找人说说心里话,哪怕这个人是挟持他的歹人。

    这宫里头太冷了,没了阿娘,这世间便再也无人问他衣可暖,饭可温。

    “我确实不知这宫里的路线,我从一出生便待在这冷宫里,没有踏出过一步。”

    代青转头望向窗外无尽的雨幕:“这个世界与我而言不过是一四四方方的小院。春有红杏闹枝头,有一截枝丫探出墙外,知晓了外头的风光,我很羡慕;夏有蝉虫鸣叫,蛰伏数载,一朝振翅,虽仅有月余生命,却知晓使命,我很羡慕;秋有落叶纷飞,枯黄衰败的叶片辗转飘零,终是归了根,为了来年修养生息,我很羡慕;冬有银蛇乱舞,雾凇悬垂,破晓时分,金光撕开天幕,落在琉璃瓦上,白的晃眼,亮的刺目,熠熠生辉,我很羡慕。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我的娘亲,是个可怜人,苦等一人数载,却等不来那人半分垂怜。但她有了我,便不再只能尝到世间的苦楚。而我,有了娘亲,即便困于这一方小院,也觉心满意足,不再那么钦羡世间万物。”

    稚嫩的童音在雨夜里响起,合着外头的雨声。

    “可是,娘亲没了……自那以后,再看这方小院,春无色,夏无音,秋无景,冬无暖,这世间万千风光,都不及娘亲一分。”

    冷宫里太安静了,只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良久,脖颈处的冰冷缓缓褪去,贼人的语调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小孩,你别乱叫把禁军引过来,我就放开你。”

    代青眨了眨眼,热泪落进喉咙,没有淌到面庞上:“你不杀我了吗?”

    “我一开始也没打算杀你。”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

    “我还以为,你是可怜我,才不打算杀我。不是可怜就好,那样会让我觉得难受。”

    贼人张了张嘴,心里头是觉得可怜的,但又不能说出来,他一介粗莽汉子,平日里舞刀弄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

    斟酌再三,只能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才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恶人,此次进宫是为了寻人。”

    这便又牵扯到了另一个故事了。

    那年杏花微雨下,女子一见郎君误终身,离了家,断了亲,随着俊俏郎君入了京。

    入了京,进了宫,才知那郎君有着后宫佳丽三千,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荒唐梦。

    女子冷了脸,寒了心,徒增帝王厌弃,进了冷宫,一待便是一辈子。

    “娘嘞,那狗皇帝怎忒多女人,我夜夜做采花贼污了名声,也不知我小妹究竟住在哪个宫里。”那满身腱子肉的大汉猛地将手中物件往地上一扔,叮铃哐啷一阵响,原来是一把调羹。

    见小孩盯着地上的调羹看了半晌,大汉嘿嘿一笑,挠挠头解释道:“不知怎的跑进御膳房了,闻着香,喝了口汤,顺手就拿了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