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儒站在原地许久,突然猛地抬脚踹翻了茶几,接着又瘫坐到了沙发上。

    面对陈溪的控诉,他其实无颜以对,只能压抑着一种内疚勉作强硬,早已分辨不清哪句话错了,哪条理由又正确……

    母子、兄弟、夫妻、婆媳、妯娌……谁是最亲的?谁与谁的关系该是第一位?谁又应该更尊重谁?

    集团主席、总裁、项目总经理、行政总监、人力资源总监……谁是实权派?谁又是空衔?谁比谁的官阶高?谁其实最有势力操控一切?

    一个无奈的总裁,加之一个无能的丈夫,方浩儒真的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自己可怜的妻子。同时,他又在深深地怨责她:为何她不能懂事一点?为何她不能退让一些……但他其实明白,她已经在家庭的层面上忍让了很久,而在工作中坚持正确的原则和立场,难道也应该受到指责?

    妻子无辜、委屈,值得同情。可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对着哪一方他都是理屈词穷、束手无策,沦落到如今的这般窝囊境地……

    陈溪独自一人坐在卧室的沙发上,面对着壁炉上那排镶在精致相框中的婚纱照,慢慢擦干眼泪,心情却久久未能平复。照片上相亲相爱、彼此依恋的伴侣,如今却因为家族公司中的种种困扰,变成了职场里的一对“苦命鸳鸯”。

    刚刚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方浩儒身上,她现在也是后悔不已。他的确不容易,很多事情,在面对生身母亲及同胞兄弟时也是左右为难,何况公司里还有几百双眼睛在盯着他,人人都拿着放大镜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然而,自己又何罪之有?是作为妻子不体谅丈夫,还是作为下属不支持上司?她多么希望丈夫不是这个总裁,可他背负着家族的期望根本无法选择;同时他总是极力想说服她做出让步,偏偏她又有所不甘,于是两人便在这尴尬的境地中,非敌非友,似亲又离,一起在角色的混沌之中跌宕沉浮,无所适从。

    她想了想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已经习惯了,无法排解的愤怒到最后就只有冲着他发……婆婆凡事向着小儿子,估计为这件事也给大儿子施加了不少压力。不觉之中,她又开始心疼这块“夹心饼干”。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忽然打开,方浩儒走了进来,手里拎着陈溪刚刚带回家的购物袋。

    陈溪一言不发,只是看看他,眼中已无刚才的锐气。

    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放下那些袋子,又从里面掏出一双男式的深灰色缎面拖鞋,语气平和:“我可没翻你的东西,刚才它掉出来我才看到的,这是给谁的?”

    她还是没出声,默默拿过拖鞋拆着包装袋。

    “家里又不是没有,你买它做什么?”

    “这不是一般的拖鞋,是有按摩作用的。”她边说边蹲下身,把鞋抽出放在地毯上,又伸手握住他的一只脚踝,小心地将他脚上套着的皮鞋脱下,“你如果不下楼了,就可以穿这拖鞋,放松一下。”

    方浩儒顺从地由着她摆弄自己的脚,待一双拖鞋都换好,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小声嘀咕道:“怎么这么硌啊?还不如皮鞋软,不太舒服……”

    “硌一硌就习惯了,就是这样才能促进血液循环。”她平淡地应道,拿起他换下的鞋放到了更衣间,接着进了盥洗室,打开浴缸的水龙头,帮他蓄洗澡水。

    方浩儒趿着拖鞋也进了盥洗室,倚着镜台,轻声说道:“我刚才又给妈打了个电话……她倒是同意了,暂时先不决定到底用谁,可以先安排Smith来中国见一下面,之后再考虑。林墨的面试也可以同期进行。”

    陈溪在他旁边正切着柠檬,一直低着头。“不是你立的规矩,在家不谈工作的嘛……既然不是着急的事,明天再说。”

    “老婆……”他又凑近了一些,“能不能不穿这鞋啊?硌得脚疼……说是保健,怎么跟上刑一样……”

    “不行。”她抬眼瞥他一下,“都说过了,习惯了就好了。”